青期的女人，如今卸所有職務，回歸到一個純粹的份——她的母親，或許，也是她生命中最早、最頑固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霍一知，葉正源年事已，雖還算康健，但力已大不如前。她需要她。于于理，她的生活重心都必須北移。

        離開香港前，她去見了齊雁聲。

        Joyce也老了。八十多歲的年紀，對于一位年輕時吃過苦、晚年仍持登臺演的粵劇演員來說，歲月的痕跡顯得格外沉重。她清瘦了許多，昔日舞臺上那份文武生的英氣與瀟灑被時光磨蝕，沉淀為一種深切的疲憊，但神依舊清澈，帶著歷經世事的通透與平靜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們約在以前常去的一家老式茶餐廳，嘈雜的人聲和香氣混合在一起，反而營造一種奇異的私密。齊雁聲的筷用得有些顫巍，霍一自然地幫她夾起蝦餃，放在她面前的碟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新加坡嗰邊……一切都順利嗎？”齊雁聲問，聲音溫和，帶著老年人特有的緩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都理好了。”霍一抿了茶，甜的，卻泛著苦味，“方欣她……走得很安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齊雁聲，沉默了片刻，“生老病死，人生常態。睇開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知。”霍一看著她，“你呢？最近樣？劇團仲有演嗎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老樣啦，就系容易攰。”齊雁聲笑了笑，角的皺紋深刻如刻，“演早就減咗好多，偶爾指導一后生仔女罷啦。把聲唔夠氣，個段都咗，霸住個臺咩呢？系時候退落來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的話說得很平淡，甚至帶著自嘲，霍一卻聽了那份深藏的不舍與無奈。舞臺幾乎是齊雁聲的全生命，放棄它，等同于承認某種生命力的終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Joyce……”霍一開，卻不知該說什么。安顯得蒼白，鼓勵更是虛偽。她難能說“你還可以繼續”嗎？

        “得啦，唔使講嘢。”齊雁聲擺擺手，打斷她，神依舊平和，“我都八十幾歲人啦，有咩睇唔開？倒是你，幾時返北京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呢兩日。”霍一看著她說，“媽媽她……退休了，需要人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應該嘎。”齊雁聲表示理解，“葉女士年紀也大了，你系佢個女，多啲陪佢系好應該嘅。”她的語氣自然得像是在談論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家事，聽不任何異樣的緒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們之間那驚世駭俗的過往，那些激烈的碰撞與纏綿，似乎早已被時光沖刷得平，沉了記憶的最深，不再輕易泛起波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