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回過神，“林先生觀察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天氣預(yù)報說，”是涼又溫柔的語調(diào)，“岙城明天是晴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周以翮。我想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「岙城暴雨。早些回住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雨聲忽然變得溫柔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―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必。”她已拿起手包，“有些路，還是自己走記得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照片邊角平整，帶著歲月摩挲的痕跡，顯然是從舊相簿直接取拍攝。

        還有清燉獅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記得八年前那個雪夜之后的清晨，她也是這樣突然起離席。那時她叫他“林先生”，從此再沒喚過他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遠(yuǎn)謙笑著盛了碗文思豆腐，清湯里雪白豆腐絲舒展如云絮。湯在燈泛著瑩的光，像極了那年陶城窯里，她教他辨別真假官窯瓷時，月光碎在河面的模樣。

        聽筒里只響了兩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或許松了松領(lǐng)，結(jié)輕微動了一。再開時，他聲音里那層公事公辦的冷靜不再那么平無波：“所以，空間規(guī)劃……需要更有效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手機屏幕亮起，周以翮一小時前的短信依然懸在通知欄：

        “是么。”他應(yīng)，兩個字被他念得意味深長。

        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得很遠(yuǎn)，和聽筒里他的呼聲一樣。

        利箏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――沒什么表，神專注地盯著電視屏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叮――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蜷沙發(fā)里，陷柔的靠墊，半截小抻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申請了后天岙城醫(yī)學(xué)研討會的席位。剛收到確認(rèn)郵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沒急著解鎖，只是將手機反扣在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讓司機送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電話那靜了一瞬，只有背景音里模糊的影片聲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耳墜拿到了？”周以翮的聲音裹著電傳來，背景音里隱約有電影的對白聲。

        還有桂花糖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離我這里遠(yuǎn)嗎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利箏想起那晚和周以翮一起吃文思豆腐。

        雨將整座城市洇得模糊。她脫被雨沾濕的外套，從手包中取那個紫檀木錦盒，動作輕緩地放在梳妝臺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一個單音節(jié)，輕飄飄擲回去，同樣聽不緒，像一片羽落在冰面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剛才。

        視線在那行字上停留片刻，幾乎能想象到他發(fā)這條信息時的神――大概是剛從手術(shù)室來，解開罩帶，去柜里拿手機查天氣，眉微蹙，然后打這行字。

        電話那沉默了片刻。

        打開盒蓋，那對翡翠耳墜靜靜躺在里面，幽幽轉(zhuǎn)的光，好似引著鳥兒歸巢。

        年輕的利夫人側(cè)而立，耳垂翡翠搖曳，旁是林遠(yuǎn)謙的母親。二人后的墻上，《雪澗禽舍圖》靜靜懸掛。

        湯匙與碗沿相碰，發(fā)清脆的“叮”聲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聽到電話那傳來極輕的一聲呼氣，像是他終于放了筆，或者向后靠在了椅背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看來現(xiàn)在有人比我更關(guān)心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電話那端又安靜了幾秒，他似乎是在查看距離。“不算遠(yuǎn)。二十分鐘車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然后，她聽到輕微的布料摩聲，像是他換了個姿勢，緊接著，背景音里的電影對白消失了，切換成了某個晚間新聞頻女主持人清晰柔和的播報聲。

        右角書：郛城利院花廳，1990年。

        推門時，遠(yuǎn)雷聲隱隱。廊的紙糊燈被風(fēng)得飄搖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舀起一勺豆腐羹，氣模糊了唇角，“不過比起這個…”指尖輕照片上母親耳垂的翡翠，“我更想知，這對耳墜是怎么落到佳德拍賣行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林遠(yuǎn)謙執(zhí)勺的手懸在半空。

        利箏回到酒店時，暴雨已至。

        利箏望向窗外，白霓虹燈在雨滴中迸開，像那幅《雪夜遇鹿圖》里，被月光照亮的雪粒。

        利箏轉(zhuǎn)過，看著房間里特大號的雙人床，語氣輕描淡寫：“我房間里的床，稍微大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手機輕震。周以翮的短信浮現(xiàn)在鎖屏：「岙城暴雨。早些回住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電話那傳來紙張翻頁的細(xì)微聲響，或許他正在查看日程表。

        像極了那年威尼斯，他從她梳妝桌上帶走那對翡翠耳墜時，船銅鈴的樣。

        梳妝鏡映她略顯蒼白的臉和窗外一片混沌的雨夜。

        到為止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撥通他的電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酒店訂好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唇角微微彎起，順著他的話問，帶了一懶洋洋的鼻音：“所以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主辦方提供了協(xié)議酒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遠(yuǎn)謙，”她忽然改了稱呼，聲音混著窗外漸起的風(fēng)聲，“聽說今晚有暴雨，我先走一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