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  2  守靈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的喪席冷清得多。昨晚的哭喊與re鬧都散了，只剩幾個直系親屬在堂屋守著香火。黑紗在晨風里輕輕搖，紙灰落在地磚上，被人踩過，散成灰白的印zi。

        陳知比往常來得更早。她熟悉這樣的節奏――第一天的喧囂過去，第二天往往空chu更多feng隙，正適合安靜地靠近一個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宋佳瑜今天穿了一件剪裁利落的黑se大衣，tou發沒有特意打理，簡單束在腦后。她的手里拎著一只pi質的公文包，看起來像是隨手從機場chu來就可以去參加一個國際會議的模樣。和周圍鄉親們隨意的羽絨服、棉襖比起來，她像一筆突兀的黑se油彩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在靈位前安靜地鞠躬，姿勢筆直，動作簡潔，沒有中國式拖長的哭喊與絮叨，只是短短幾秒，便退了chu來。她的表qing平和，不失禮數，卻顯得疏離。

        陳知站在角落，注視著這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看得極仔細：宋佳瑜鞠躬時肩胛骨的角度，轉shen時衣擺輕微的擺動，甚至她把公文包重新挪到左手時那一瞬的習慣xing動作。她的yan神像一把靜靜的刀，表面溫run，卻已經在心里暗暗劃chu路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昨晚沒休息好嗎？”陳知走過去，語氣淡淡，卻刻意在她shen邊停xia。

        宋佳瑜微微一笑，那笑容帶著一dian“社交距離”的光澤：“還好。只是有dian時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的中文不生ying，卻夾雜著輕微的海外腔調，尤其在尾音上收得很gan1脆。她不是故意裝chu來的，而是多年生活方式塑造的結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很早就來了。”宋佳瑜反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陳知diantou，低聲說，“習慣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沒有解釋這“習慣”從何而來，也沒有必要解釋。那是六年前，她一遍遍走過的軌跡：早早來到，守著香火，看著親人們忙亂，看著時間像一塊石tou一樣沉xia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宋佳瑜沒有追問。她徑直走向門外的長凳坐xia，長tui交疊，姿態松弛，卻保持著某種天生的優雅。她從包里掏chu手機，dian開屏幕，指尖停留片刻后又收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陳知在她對面坐xia。

        風chui過來，帶著泥土和紙灰的味dao。宋佳瑜抬yan，看見陳知正凝視著她。那種目光并不是普通的注視，更像是一種專注得過了tou的探究。她心里微微一緊，卻依舊笑著打破沉默：“陳女士，您也在這里長大嗎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的。”陳知輕聲應。她的yan神沒有移開，“我在這里長大，也在這里……失去一些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宋佳瑜的神qing動了一xia，但很快恢復平靜。她換了個話題：“我昨天見了很多親戚。其實他們大多對我很陌生，我也對他們陌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們只是想從你shen上找一dian熟悉gan。”陳知說，語氣溫柔得近乎憐惜，“你和她，確實很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宋佳瑜愣了愣。她聽得chu來，這“她”并不是指任何泛指的“jiejie”，而是指一個juti的人，一個曾經活生生在場，如今只留在別人記憶里的“宋佳玲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知dao自己和她長得一樣。”宋佳瑜的語氣平直，“但我不是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說這話時，yan神gan1凈，語調jian定。

        陳知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一扣。她垂xiayan，唇角帶著幾乎不可察的笑。她當然知dao宋佳瑜不是宋佳玲。可她失去的執念，讓她的心里暗暗響起另一個聲音：你可以不是她，但我會讓你成為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明白。”陳知緩緩開kou，聲音仍舊溫和，“你不必是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停頓了一xia，抬yan與宋佳瑜對視，語氣卻在細微chu1收緊，像是一張悄然拉緊的網：“可你讓我想起她。太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宋佳瑜微微皺眉。她gan到那目光里藏著的熾烈，帶著一dian危險的溫度。她直覺地往后靠了靠，保持住界限。她的笑容依舊禮貌，卻多了一層防備：“那或許只是錯覺吧。畢竟人不會真的相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陳知diantou，目光卻沒退，“可有時候，錯覺也足夠讓人活xia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這句話像一粒暗se的種zi，落在兩人之間。空氣里頓時生chu一種微妙的僵ying。

        宋佳瑜垂xiayan，把手機重新拿在手里。屏幕亮起時，顯示的是她和未婚妻喬然的合影――兩人并肩站在某個西式花園里，笑容自由而真摯。她看了一yan，像是刻意要讓陳知看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很快就要回申城了。”宋佳瑜抬yan，語氣輕松，卻帶著界線的鋒利，“還有工作和……生活等著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陳知順著她的目光，看清屏幕上的合影。她的yan神沒有絲毫動搖，反而更深了些。她垂xiatou，輕輕笑了一聲：“很好。有人等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說這話時，語調真摯，仿佛真心祝福。可只有她自己知dao，那祝福之xia，是悄悄盤繞的陰影，是那張越織越密的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