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知”霍一忍不住聲，“我唔系想要承諾，我以為，臺風嗰晚你已經(jīng)清楚嗮，我只不過...只不過系發(fā)覺，我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明，但系，我亦都想你知，如果我遇到嘅係一個完全單、可能對同承諾充滿…純粹期待嘅你，”她的聲音溫柔又無奈，“可能，我反而會怯。我嘅人生已經(jīng)行到呢一步，好多嘢，比如婚姻，比如日日相對嘅承諾，對我來講，已經(jīng)唔係必需品，甚至係一種…負擔?！?/p>

        霍一想起某些深夜摸到的、她后腰僵的肌肉。

        齊雁聲并沒有立刻回答。她看著霍一，神深邃，像是在衡量著什么，又像是在回憶著什么。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沙發(fā)扶手上輕輕敲擊著，那是她思考時習慣的小動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知你對方小嘅心意...”她頓了頓，指尖摩挲著杯沿，“你哋好穩(wěn)定，亦都好多人羨慕，唔好辜負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霍一從未聽她說這些。齊雁聲總是回避過去的，談起歲月，只會講到努力與勤奮，激與樂觀。

        這句話比任何話都更致命。霍一到心臟被某種溫涌的東西填滿。

        答案再清楚不過?；粢幌?，她不該問這個愚蠢的問題。一個單的、無所牽絆的霍一，所帶來的對“關(guān)系”的沉重期望，很可能是她無法、也不愿承擔的。那不是因為她不喜霍一，恰

        齊雁聲笑了：“嗰時我可能已經(jīng)退休，你本搵我唔到?！?/p>

        齊雁聲的目光掠過霍一，似乎能透過她撐起的笑容，看穿她心那些連自己都無法完全理清的復(fù)雜愫。這是第一次，她沒有理會這句試圖緩和氣氛的臺階，也沒有用玩笑或轉(zhuǎn)移話題來回避霍一的試探。

        過了好一會兒，她才幾不可聞地嘆了氣，“阿寶十六歲喇，”她開，話題轉(zhuǎn)向另一個地方，“佢走咗之后，我唔會再養(yǎng)狗?！?/p>

        “而家咁樣，”齊雁聲繼續(xù)說著，“我哋可以傾劇本，可以一齊睇戲，可以…親近。你可以隨時嚟呢度，我知你喺邊，你知我喺邊。有需要嘅時候，彼此都在。呢種覺，對我來講，好珍貴，亦都好…足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會怎么樣？會接受一個完整的、只屬于她一個人的霍一嗎？會愿意嘗試一種更公開、更緊密、更指向未來的關(guān)系嗎？霍一沒有把話說完，但她知齊雁聲一定明白。她的目光緊緊鎖住對方，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。

        空氣突然變得粘稠。齊雁聲的動作稍有停滯，但很快恢復(fù)行云的姿態(tài)。這就是齊雁聲，永遠不動聲，永遠游刃有余。

        "有次排練，威亞失靈。"齊雁聲撩起劉海，額角有淡白疤痕，"記者寫《齊雁聲帶傷持演》，其實我在醫(yī)院喊到隱形鏡跌嚟——唔系因為痛，而系驚會破相。"

        霍一的心臟像被人攥了一把。酸脹與未散的溫同時充盈。她聽懂了未盡之言：我連一條狗的壽命都承受不起，何況是你。

        真相總是最殘忍的。霍一到失落，卻無法反駁。她故作輕松地回應(yīng)："我明了，你唔使擔心喎，我冇問你要唔要結(jié)婚，亦都冇諗過搬去同你鄰里，凈系一個假設(shè)，隨一提啫。"

        齊雁聲沉默了片刻，再開時，聲音里多了一絲復(fù)雜的緒：“因為知你會嚟，霍一。”她抬望她。那種目光霍一很熟悉——是每次事中被到不得不承認關(guān)，她終于放棄抵抗的模樣，“知就算八號風球，你都有辦法趕過嚟?！?/p>

        她看著前這個卸所有光環(huán)、只是安靜坐在那里的女人，那個困擾她多時、甚至在與方欣最甜蜜時也未曾真正散去的念，再次洶涌、無可救藥地襲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帶著試探的意味，輕聲問：“齊雁聲，如果你遇到我嗰陣，我係單…冇方小，也…冇北京嗰邊嘅牽扯。我係話如果…你會唔會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，心意?！被粢豢炕厣嘲l(fā)背，目光投向窗外漸歇的雨，“有時我自己都相信?！?/p>

        “咁如果晚十年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"霍一，"齊雁聲突然叫她全名，"你今年幾多歲？"

        "二十四，差少少二十五。"

        "霍一，"她放手，掌心正好蓋在霍一挽起衣袖的小臂，"到你五十三歲，我已經(jīng)八十歲了?？赡茏喴?，可能認唔人，你仲想要啲乜？我俾唔到承諾你。"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會拒絕?！饼R雁聲端起咖啡，戳著冰塊的聲音短促而沉悶，“嗰時劇團仲好忙，我唔會接《玄都》，亦都唔會令自己陷到呢種危險關(guān)系?！?/p>

        空氣靜默片刻。窗外傳來遠電車駛過積的聲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我早十年遇到你...”

近過我?！彼唤o她任何逃避的機會。

        多么妙的指?；粢蛔猿暗叵?。然后她一邊邀請著她撇女友，共度敦文化周。

        "我五十三了。"她轉(zhuǎn)面向窗外，"唔系方欣那種四十幾，系真正嘅五十三。右膝落雨痛到要效止痛藥，上臺前要打封閉針。"

        她的用詞很溫和，沒有一絲一毫的責備或嫌棄，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，一個關(guān)于她自人生階段和選擇的事實——她們之間不存在任何未竟的假設(shè)，現(xiàn)在這樣就已經(jīng)是最好的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