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那影遠去，他才緩緩斂了笑意，目光投向齋舍方向。

        自杜珂親見到齋舍，長與徐文為小女兒爭執到幾近失控，他心底便愈發擔憂，恐兩人再生禍端，殃及女兒清譽。申時課業一畢，便將兩人一并喚至師舍。

        杜若璞側目冷冷掃來，唇角譏諷一抿，終未開。白竹在一旁暗暗屏息，只促少爺快些上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地還未去講堂？適才見你學生四尋你，似在習作上遇了難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杜珂步伐微頓，淡淡：“未曾。瞻離去不久，我便回了書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人挨了一記，嗷嗷叫著跌退幾步，卻不敢還手。書院誰不知徐文是了名的小霸王，連山長也讓他三分。聽聞昨日，他被傳去了牡丹樓的拈花宴，山長派人去拿竟都空手而歸，今日自然更是氣焰囂張。

        杜珂為避嫌，未與女同行，天未大亮便已先行離院。

        杜若璞與徐文一前一后踏講堂時，課業早已開始，兩人這般并肩現，霎時引滿堂側目，竊語四起。

        這兩人素來不睦，今日怎的結伴同來，已有膽大者嬉笑著湊近徐文：“文兄，今日太陽莫非是打西邊來了？竟與若璞兄同同――莫非一同被那杜晏收了房？只不知二位誰大誰小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韞之。”來人唇角帶笑，溫聲如玉，正是孫懷瑾。

        杜珂面如常，自袖中取一卷書札：“有勞瞻掛心，方才回齋舍取些舊稿，這便過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杜珂緩步走，目光淡淡一掃，滿堂頃刻鴉雀無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神冷峻，語聲沉沉：“此事到此為止。無論你們心中如何不甘，為了煙兒的名聲，為了各自的前程，都須守如瓶。切不可再因一時意氣，壞了大局。闈在即，你們最要緊的，乃是安心學業。煙兒求學已屬不易，若因你們魯莽，毀了她的未來――你們擔得起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杜晏……”他低聲輕笑，“這書院，倒比想象中有趣得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片死寂中，唯杜若璞神依舊淡然，仿佛周遭紛擾皆與他無關。

        孫懷瑾目光在那卷書札上一掠，似笑非笑：“原來如此。只是……”他頓了頓，語氣不急不緩，“說起來，昨日的拈花宴……韞之可曾瞧見什么趣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阿晏，路上小心，記得多念著我。”徐文低聲，底笑，語氣溫存，卻叫”杜晏“臉頰迅速泛紅，急忙四張望。

        方行數步，一青影倏然閃，攔在他的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 兩人俱默，不知是杜珂的言辭太過沉重，還是兩人終于想通，自此之后，二人間的火藥氣漸消。若徐文與杜若煙親昵相近，杜若璞雖眉峰緊蹙，卻不再當場暴怒。而當杜若璞冷嘲暗諷，言辭尖刻，徐文反倒笑臉相迎，不再針鋒相對。

        言至此，他話鋒一轉，語氣又歸于溫和：“時候不早了，你的學生還在等著，莫讓他們久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杜若煙雖覺這般“和氣”隱隱透著古怪，卻也無可奈何。只是，徐文自那夜開過葷后，便日日想方設法黏近。若非她正值信期，白芍又寸步不離守在側，只怕早已被他再度吃抹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哦？”孫懷瑾挑眉，底浮過一絲玩味，“可我一位洛陽友人卻稱，昨夜似乎在宴上……瞥見了韞之的影。”還未及杜珂反應，他忽又輕笑擺手，“定是他醉昏花認錯了人！我已訓斥過他，韞之莫要介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在這表面的安寧，終于迎來清明歸省之日。

        杜珂拱手，沉聲應，兩人肩而過。影交錯的瞬間，孫懷瑾的唇角微微挑起。

        石階之外，送別聲逐漸散去。徐文停步，目光久久追隨著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，唇邊笑意若有若無。

        眾人見他是真動了怒，紛紛上前勸和。正喧嚷間，卻聽門外一聲輕咳。

        晨鐘響過，書院諸生紛紛束裝，或三三兩兩結伴同行，或由家人小轎接引，青石長廊間，人聲喧嘩。

        待日升至樹梢，杜若璞、”杜晏“與白竹方一同自齋舍而。書生們見這對堂兄弟，皆拱手作揖，笑語相送。徐文卻并未急著啟程，而是一直尾隨至院門。

速來報我。”話落，他負手轉，步廊廡深。

        堂中頓時一片哄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徐文本就壓著一腔怒火無發，聞言眸一戾，揮拳便朝那人搡去：“狗嘴吐不象牙！當你徐小爺是死的么？再敢胡吣，打得你滿地找牙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