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她睡得不是很安穩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秋的模樣與如今并無二致，只是被時光鍍上層青澀的釉，透未熟的稚氣。一副黑框鏡妥帖地架在秀氣的鼻梁上，光潔的額襯得人素素凈凈，烏的蓬亂的發，兩簇垂在鬢間，嘴角微微漾開對括號似的笑痕，近乎叫人不安的明亮。

        溫穗從不反駁，也無從辯白。他們說得對，她確實就是個婊——和自己的上床，無時無刻，不知停止。

        溫穗難以自抑地撫上屏幕，將畫面緩緩推近，直至對方的面容占據整個視野。這動作讓她恍惚間仿佛回到中時——那個青蘋果似的時代，總在合照中尋找某個人臉的時代，幻想著能在課的如織人中和她肩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推開座椅起，在零星投來的似有若無的目光中小步向人跑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不過她的青也并沒有什么好參與的，沒有純的悸動、澀的友誼，只有過早熟稔的、育材室里黏膩的汗濕，以及無數雙疏離而沉默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溫穗有張算是漂亮的臉，可脾氣卻不太好看，女生也不太和她打交，她們私底或許談論過她，但她們表面上一直客客氣氣的，甚至還會邀請她去參加周末的聚會，但她總是為了溫顏拒絕她們，現在想想，那時候孤僻又扭曲，也真是罪有應得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總是獨自一人坐在教室角落，機械地寫著仿佛永遠寫不完的習題，耳邊不時傳來男生們晦澀又鄙的黃笑話。

        溫穗抱著零回到位置上，坐在了家里，對面還是她，她無聊地撐著巴，中筆在她指尖游弋，不小心沒控制好，她的筆在卷上劃長長一痕，兩人都怔住，她抓過少女的手笑得很開心，指尖在掌心摩挲，嘴里好像還在說著抱歉。

        手機解鎖后，居然還停留在那張合照上，她不免有些嫉妒在正中央的林淮音，如果是她，如果是她，那該多好。她會被姜秋護著長大，也能和陳星藝交換少女間的秘密與心事。然后鄭重的把自己所有的第一次都交給能夠承擔起她的人生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一面隨著歌謠搖晃，一面轉過來，手指逗著被包裹的孩，然后抬起臉，倏然漾開抹粲然的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對方并不多說，只自然地將零遞到溫穗手中，手與溫穗相一霎便松開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秋。那是姜秋的臉。稚的小手從襁褓里探，抓住她的鏡。她也不惱，只是縱容地輕笑搖，順勢用鼻尖親昵地蹭孩柔的面頰。

四合，溫穗晚上決定在溫家古宅留宿，她推開那扇久違的房門，一熟悉的樟木氣味迎面拂來。自從母親生病后，她就沒來過這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呻聲好像與老師的講課聲微妙地重疊，又滲同學間窸窣的私語。粉筆灰簌簌落的聲響，窗外斷續的蟬鳴，全都這片濕漉漉的混沌里，這是溫穗的學生時代。

        里面定期打掃倒也沒有多積灰，大分什甚至保留中時候的位置，她踱至書架前，指尖掠過排蒙塵的紀念品和書籍。最終拈幾個友人相贈的擺件，這些個朋友現在聯系得也少。溫顏也奪走了她本該有的友。

        接著她便擁上來，衣衫間彌漫著的青草氣息。她將溫穗床榻，抱上課桌，抵在巷斑駁的磚墻上，藏匿于校園里所有未被日光巡視的角落。在那些被遺忘的隙里，她們肆無忌憚地交媾。

        睡夢中的人猝然驚醒，十指死死摳住面頰，仿佛要將肉的噩夢撕扯來。重的息聲在萬籟俱寂的夜室里劇烈起伏，隨之而來的，無法承受的殼破裂的痛讓她砸回枕。

        女生柔的聲音打破解題思路，溫穗從草稿紙里抬，向后門望去，頎長的人站在那里，手里著零，朝她揮揮手。

        溫穗聽見她低聲囑咐幾句，聲音輕得像羽拂過耳際。隨后她抬手為她攏攏衣襟，還未等到回應，遠就傳來呼喚她名字的聲音。她轉便朝那群同學奔去，跑幾步忽又回，再朝對方招手。

        溫穗朝她伸手，她一邊笑著一邊后退，從那敞開的窗翻落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轉念，溫穗發現自己又坐在考場上，腹一陣絞蝕般的劇痛幾乎要將她撕裂，她低，血從蔓延開來，把藍的校服氤氳成褐，黏的血順著腳蜿蜒而，在地面上匯成一暗紅的細，向前漫延，最終滲一雙纖塵不染的白運動鞋。那人抱著什么對著窗外郁郁蔥蔥的梧桐哼唱，那是首陌生的搖籃曲，調輕飄飄地懸在燥的空氣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溫穗，你來找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沐浴完畢后躺在床上，刷著朋友圈，陳星藝更新了狀態，是兩張照片，三個人模仿中時期的一個合照重新拍了個，底共同好友的評論幾乎飛漲。

        傍晚的夕陽正斜斜墜在人后，將她的輪廓鍍上層模糊的金邊。逆光中，她的面容浸在陰影里，看不真切，唯見唇角似是著縷極淡的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溫穗朝著那張照片發呆，到底錯過了姜秋的整個青——而對方也同樣缺席了她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溫穗開那張中合照，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中時候的姜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