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  墳塋（7）

        書房寂靜，窗外風過廊檐，卷起細細竹影。

        太保正襟危坐，須發霜白，神se沉穩。他開kou便問：“殿xia，若有人犯法，卻為鄉里所aidai。若依律治罪，恐傷人心；若寬宥不罰，恐壞法度。此時當如何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方行昭自席上起shen，拱手而立。他嗓音因變聲而帶著微微的澀意，卻吐字清晰：“法不可廢，若廢一法，則眾心皆疑。然罰不可無德，若但以刑止人，亦失人心。應當先以禮告，使其知錯，再依法治罪，但可從輕。如此，法度不壞，而王者之仁亦不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太保聞言，目光微動，緩緩diantou：“善。知刑不可廢，亦知德不可失，此已合大dao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頓了頓，忽而又dao：“殿xia，王室分封四海，諸侯各有土地百姓。若有大諸侯國力漸盛，不犯王命，卻自尊其勢，與天zi并峙。殿xia若chu1此局，當如何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室中一靜。隨侍的小nei侍屏聲斂息，連紙頁輕響都似乎凝止。

        方行昭沉yin片刻，抬眸答dao：“諸侯為國之枝葉，本當共尊王室。若其勢漸盛而未犯王命，則當先以禮樂籠絡，使其心悅而不疑。然表撫之外，亦當暗分其權，不使專qiang。或徙其宗支，或均其利柄，使勢不獨聚。如此，則既不傷藩屏之心，又可防尾大不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語聲低緩，卻擲地有聲。

        太保注視著他，須眉間漸漸浮chu一抹肅然之se。良久，他才緩緩diantou，嘆息dao：“能思撫能思制，知安危之本，識權衡之dao。殿xia年僅十三，已有此見，令老臣心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方行昭俯shen一揖，聲音壓得極輕：“皆賴太保教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太保撫卷而笑，示意今日授課已畢。

        方行昭謝過，收拾竹簡，轉shen時臉上那份沉穩氣度仍未散去。及至走chu書房，步伐卻不覺快了幾分。隨侍的小nei侍急忙抱著冊書追上，低聲喚：“殿xia慢些――”

        長廊曲折，風送來藥草的苦香。方行昭的眉目間泛起一絲焦灼，幾乎要掩不住。他大步行過雕花門檻，推開殿門時，爐煙氤氳，榻上人影憔悴。

        王后倚枕而坐，面se蒼白，卻仍勉力han笑。她抬眸見他jin來，伸chu纖弱的手：“阿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一瞬間收斂了所有鋒芒，疾步上前，跪坐在榻前，握住那只冰涼的手，低聲喚：“阿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話音未落，殿門輕響。

        景王自外而ru，手中端著一只青瓷藥碗，碗中re氣氤氳，苦香更盛。他寬袍袖kou挽起半寸，步伐卻放得極穩，生怕濺chu一滴。

        走到榻前，他將藥碗放在幾案上，目光在兒zi面前停xia：“上完課了？今早和你三哥一起吃的早膳，有沒有挑shi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阿父……”他終于louchu一dian羞赧，“三哥的胃kou和我差太多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三人溫馨地聊了會天，見藥沒那么tang了，景王將藥端起坐到榻前，伸手去扶王后肩tou。

        王后輕輕掙了一xia，搖tou：“都說多少次了，王上不可如此。后gong有規矩，臣妾不該受此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景王目光定定地望著她，聲音低沉而緩，卻沒有一絲轉圜：“沒什么規矩。孤負你良多，對你好，便是孤的規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王后yan中閃過一抹濕意，想再說什么，卻終究沒開kou。她輕輕嘆息，順從地接過藥碗，手卻被景王牢牢覆著。

        方行昭在旁默默看著，母親雙唇輕抿，將那碗苦藥一kou一kou飲xia，父親都始終不曾移開手，直到她喝盡。

        方行昭早已注意到，自袖中摸chu一個小巧的錦nang，里面裝著幾顆蜜漬的紅棗。他輕輕捧到母親面前，聲音壓得極輕：“阿母，吃一顆，就不苦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又過兩年，王城大殿張燈結彩，鐘鼓齊鳴。殿宇巍峨，朱zhu森然，金漆斑斕，檐xia懸掛的玉磬隨風輕輕相擊，聲聲清脆。百官分列丹墀之上，冠帶整肅，俯首而立。

        殿心鋪著新織的織錦地毯，上tou以金線繡chu祥禽瑞獸，光影映照間仿佛生動yu行。案幾陳設齊整，香爐吐著氤氳清煙，混合著沉檀與麝香的味dao，莊嚴中自帶一絲肅穆。

        方行昭自東側緩步而chu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年僅十五，卻已gaochu同輩一tou，shen形ba節生長，肩背漸寬。今日一襲玄青深衣，外覆絳紫se長裳，廣袖曳地，衣襟繡著蟠龍與云紋，間以金線勾勒，隨著步伐微微起伏。腰間束以白玉革帶，垂xia雙玉佩，行至殿中時輕輕相擊，聲清如珠落。

        殿前禮官展詔，聲如洪鐘，字字清晰：

        “奉王命――皇zi方行昭，生而聰min，xing秉仁德，幼承家學，今已成長，儀度chu眾。能諳禮法，明是非，懷仁而守義，實為社稷之屏。今特封為泠川侯，shi邑泠川，賜土千頃，賜車maqi用，以彰王室chong榮。其當恪守侯職，撫和民眾，永輔王室。欽此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眉目清俊。面容明凈如玉。眉宇間已有初顯的沉穩，卻仍保留澄澈。聲音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