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，姬綏此生信奉的信條，便是寧叫我負天人，休教天人負我。

        這般想著，姬綏心稍寬。他知曉自己容貌妖異，那些閨閣女無不傾心，便又湊近蘭澤幾分，哀切：“縣主既肯相見，想必尚有轉圜余地，也不知縣主作何打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周韶見蘭澤不回應，只得來打圓場：“宜安所言非虛，他年少時確實過得艱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說著，見蘭澤纖弱之態，心惡意更甚，恨不能立時教她跪坐于地，任其擺布。

堪稱絕命毒師姬綏一同前來。

        姬綏對上她那雙靜謐的眸，霎時間竟忘了心底那些惡毒的念，沒來由地一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還請縣主息怒。”姬綏接過話，“縣主將來要主侯府，如此倨傲，又如何能服眾？如何執掌侯府中饋？若不肯原諒在——”說到這里，他的指尖狠狠掐掌心，似乎要沁血珠，語氣卻愈發哀戚，“在今生怎敢面對知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而旁邊的周韶聽聞此言，心大為警覺。他見姬綏越靠越近，不待蘭澤應答，當即橫攔在二人之間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刻的周韶，卻全無往日的意氣風發。他既攔不住姬綏，又生怕這個瘋對蘭澤不利，只能緊緊盯著他的步伐。

        姬綏雖聲聲提及“先母”，實則他十二歲便喪母，恐連周貴妃的容貌都已記不清。他偶爾還會怨恨這個輸給章慈太后的無能女人。

        蘭澤被這兩人吵得疼裂。

        姬綏著紅裳，艷如凝血，容顏生得妖冶，一雙鳳斜飛鬢，看似風倜儻，渾卻透著一極深的陰郁，叫人敬而遠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風回雪袂驚鴻起，絡轉光碎。蕙帶曳微芒，骨蘊冰魂，忽訝冷香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蘭澤肯定不會輕饒姬綏。若對他的惡毒詛咒若還能容讓，就顯得她愚鈍可欺。

        周韶則與之截然不同。雖同為周家弟，卻更像他的父親，格健碩，氣勢雄渾，眉利目。若不計較他常與白虎廝打的癖好，倒也算京中難得一見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這一切，都要歸咎于甄曉晴與姬玦。他越想越恨，嘴上卻說：“先父先母早逝，在自幼無人教導。昨日見縣主威儀，想起年少時受人欺凌，一時激憤……萬望縣主海涵，莫讓知禧再埋怨了。”說罷，他齒間已咬血來，又將昨日的詛咒暗自念了一遍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認為蘭澤輕蔑于她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姬綏久等不見回應，心中暗生怨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此事就此作罷。”他轉吩咐左右的侍女，“還不快伺候縣主梳洗？早膳可曾備妥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周韶被得退兩難，只得叩門：“甄璇，你應一聲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姬綏昨日便知蘭澤容傾城，此刻卻陡然生摧折之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暗自咬牙，待他日大業得成，定要先教那甄璇嘗盡折辱，求生不能，求死不得，徹底淪為榻上玩，待他玩膩了，再賜她鴆酒一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素氅垂云青絲墜，日照生霞蔚。一絳唇朱，綠萼斜簪，睫凝寒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姬綏似有所察覺，在門前停住了腳步。雖說此次是來負荊請罪，但他面上卻不見半分悔意：“在冒昧來訪，是為昨日的狂言賠罪。還請縣主寬宏大量，原諒在一時沖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隨著“吱呀”一聲響，晨曦落于蘭澤的臉龐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當蘭澤只作未聞，任由侯府婢女伺候著梳洗，換了衣裙，方移步至前廳用膳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行至門前，竟徑直推開了雕花門扇。

        蘭澤聽見了，卻并未理會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卻只能忍氣吞聲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姬綏發現，只要提起周貴妃，旁人必定會有所退讓，連先帝也不例外。從此，亡母便成了他最鋒利的武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見姬綏招呼也不打，就要闖女眷的閨房，頓時氣不打一來。

        誰知席間不僅坐著周韶，那姬綏竟陰魂不散，徑自在蘭澤左手旁坐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區區一個縣主也敢輕慢于他，他姬綏當真成了落地鳳凰，任人欺、任人辱、被人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