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溯塘沒理他，大步上前。攥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。那力不算輕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，將她從滿堂酒氣里拽了來。

        山茶回到李家時，衣襟早已被雪浸透，貼在上像層冰殼。跨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，撞見的便是嬸母嫌惡的神：“又死哪兒去了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世爺見了他，反倒笑得更張揚，松開著山茶巴的手，懶洋洋地往后靠：“褚大人來得巧，正趕上我與這位小娘商量‘成全’你和玉柔的事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誰準你去的？”      他轉(zhuǎn)過，墨硯似的眸在落梅影里沉沉浮浮，松煙眉峰蹙成淺痕，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，卻裹著冰，“世府是什么地方，你也敢闖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山茶被拽得踉蹌，手腕上的紅痕漫過腕骨，像被梅汁浸過的印，疼得她睫上凝著的淚珠搖搖墜，卻始終抿著唇，沒讓噎漏半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沒力氣辯解，默默退回自己那間堆著雜的小屋。她蜷在冰冷的床榻上，把臉埋膝蓋，白天在閣受的屈辱、方才在長街聽的冷言，此刻都化作尖刺扎心里。原來她豁臉面去的事，在他里不過是多閑事；原來她小心翼翼護著的心意，終究只被踩在雪地里。淚無聲地淌，打濕了布被褥，也澆滅了心底最后一微弱的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終于轉(zhuǎn)過，松煙眉峰蹙得更緊，語氣里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煩躁：“我說過，我的事與你無關(guān)。即便沒有你，她也會尋別的由鬧脾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沒有什么可是，早回去吧，別再來世府，更別再手我的事。”      他的聲音依舊平淡，卻像一把鈍刀，慢慢割著山茶的心。

        紅梅落了滿，山茶望著他青白衣袍上那幾刺目的紅，忽然攥緊了袖角，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梅枝：“我知自己份低微，不了您的……      可我只是……      只是不想欠您太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幫我？”      他冷笑一聲，聲音里淬著冰碴，落在雪地上都能砸坑來，“若我今日沒撞見，你打算如何？當真要褪了衣衫陪他飲酒？還是要跪在地上求他開恩？你難不知他府里的姬妾，哪個不是新鮮幾日就被棄如敝履？！”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忽然抬，目光落在她被紅梅映得發(fā)紅的角，間過聲極輕的嗤笑，卻比怒斥更讓人心慌：“我的眉，輪不到你來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風卷著紅梅掠過他的衣襟，青白衣袍上沾了幾艷，像幅被潑了朱砂的素畫。“回李家去，”      他別過臉，聲音淡得像雪，“往后好自己的事，不必再現(xiàn)在我面前。”

祟暗有關(guān)，他似乎故意包庇兇手，所以才特意躲在屋檐上偷聽。只是沒想到，剛繞到閣后窗，就聽見里面?zhèn)鱽硭撼兑铝系穆曧懀熘讲鑾е耷坏陌?nbsp;     ――      那聲音細弱得像斷線的風箏，卻準地鉆他耳中。

        話音剛落，的紅梅枝      “咔嚓”      斷了截，簇著雪的紅簌簌落，砸在兩人腳邊，像堆燒盡的灰燼。

        山茶踉蹌著被他拖著走，手腕被攥得生疼，卻不敢作聲。只聽見后世爺?shù)睦湫β曌?img src="http://www.liming888.cn/wzbodyimg/sidjJ9.png">來：“褚大人這是急著護？可惜啊，人家可是主動來求我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褚溯塘看著她泛紅的眶，那里面盛滿了委屈，瑟縮又可憐。卻故意裝作沒看見，他望著她單薄的背影要轉(zhuǎn)，他心里忽然泛起一絲異樣的緒，像是后悔，又像是別的什么。方才話說的瞬間，他就有些懊惱了，可話已至此，再收回反倒顯得刻意。他知自己話說重了，可一想到她竟敢獨自一人闖世府，那般不知深淺，他就壓不住心的火氣。這火氣里，有對她自作主張的惱怒，或許，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、后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”      山茶攥著沾了梅的衣袖，指節(jié)泛白，“我沒想那么多，只想著……      您眉總皺著，像結(jié)了冰的湖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到了街那株最大的紅梅樹，他驟然停步。山茶收不住腳，撞在他背上，松墨般的長發(fā)掃過她的臉頰，混著梅香與雪氣，她剛要穩(wěn)住形，就被他抬手甩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您因我與表生了嫌隙，……”      山茶的淚又涌了上來，混著臉上的雪往淌，“我很愧疚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山茶踉蹌著退到梅樹邊，枝上的紅梅落了她滿，淚終于來，砸在衣襟上洇深的斑：“我見您總在梅樹站著……      望著世府的方向……      若不是因我借銀的事，表不會……      我想著，若能勸她回來，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褚溯塘攥著山茶的手腕穿過長街，兩側(cè)紅梅被夜風卷得紛飛，落在青石板上，像潑翻的胭脂，又被接踵而至的雪粒掩成斑駁的紅。他青白衣袍擺掃過結(jié)霜的地面，帶起的碎冰濺在山茶手背上，涼得她指尖發(fā)僵。

        褚溯塘的背影僵了僵，墨硯似的眸在燈籠光里暗了暗，卻沒回：“我借你銀，從沒想過要你還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