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維港的金燈火，穿過冰冷的玻璃，淌在他無名指那枚冰冷的婚戒上，反一微弱而孤獨的寒芒。

        空闊的客廳如一個巨大的冰窖，將他凍結在琴凳上，連呼都帶著低溫的凝滯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平底鞋踩在厚地毯上的窸窣聲，很輕，很緩，卻帶著一種奇異的、令人心碎的熟悉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膛和刻意壓低的息，可在空寂中，顯得格外刺耳。

        玄關陰影里，齊詩允站在那，帶著一

        窗外冰冷的光斑潑灑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，卻一絲意也透不這墳墓般死寂的宅邸。

        悲傷又孤獨的曲調從他僵冰冷的指間艱澀地淌來，每一個音符都像是生了銹的鈍刀片，在同樣緊繃的琴弦上艱難地刮過，發滯澀的、帶著金屬摩質的嗚咽。

        地毯上繁復古老的花紋，在窗外幽藍的光線扭曲變形，仿佛無數張無聲咧開的嘴。此刻，它們如同無數雙來自地獄的睛，冷冷地嘲笑著自己的掙扎與謊言。

        悲鳴的尾音，在男人僵直的指尖寸寸斷裂，最終化作中央C鍵上那圈被一滴淚洇開的、絕望的深漬。

        雷耀揚拿起床上的手提，看屏幕燈亮了又滅，滅了又亮。

        心充滿惶惑與不安，此時他的預是，短時間，她不會再回來。

        …這結局，難不能由自己來改寫嗎？

        她一刻也不能再等，今夜，她必須要奔向那個她親手推開的、為她沉默筑巢的男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像一被空了靈魂的軀殼，無聲地踏樓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咔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絲絨被褥細膩的，帶來令人惶然的冷意。雷耀揚猛地掀開那沉重的束縛，赤著腳，踩上厚的波斯地毯，離開這沒有她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寒芒，又清晰地映照在鋼琴漆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修長卻布滿薄繭的手指，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遲滯，輕輕撫過琴鍵上那微凹的象牙紋路。指尖傳來冰涼光的，這是這架陪伴他整個蒼白童年的施坦威鋼琴上，唯一還殘留著的、屬于十七歲前那個雷昱陽的、虛幻的溫。

        懸在空中的尾指劇烈地、徒勞地顫栗著，再也無力。

        空氣里彌漫著級香薰營造的冷調，此刻，卻被一種更烈、更陰魂不散的氣息徹底吞噬。屬于雷耀揚自的獨特味，在這寬綽空間里被無限放大，卻沒有了平日里那絲令他安定又溫的她的氣味。

        掀開的琴蓋黑地敞開著，像一等待吞噬的棺槨。

        比之前更甚的死寂，沉甸甸地壓來，仿佛連空氣都停止了動。

        客廳落地窗前，那架深棕的施坦威三角鋼琴如同沉默的巨獸，靜踞在落地窗的陰影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這張大床，曾經是溫存繾綣的巢，此刻，卻冰冷得像一塊巨大的寒玉。

        齊詩允的電話號碼嵌在他視線里，那一串倒背如的、與他尾號一樣的阿拉伯數字…像是與他冥冥之中的注定，卻又注定會以分別作為結局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而他自己，像一個怯懦的失敗者，不敢直面她尖利的質問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一直不接電話，也沒有來電，甚至連一條短訊也沒有。

        所有的聲音、畫面，化作無數尖銳的碎片，在他密閉的顱腔瘋狂沖撞、嘶鳴、回旋，永無止境。

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坐在冰涼的琴凳上，背脊繃得筆直，如同懸崖邊一棵被狂風摧折卻依舊不肯倒的孤松。

        飯店包廂里，齊詩允那句如同利刃的“塌來也是你自己挖的坑！”許一手中，朗寧槍碾過文件袋時那細微而粘膩的摩聲，還有齊詩允底那凝結成碎鉆般、冰冷刺骨的失望與質問……

        琴架上的巴赫琴譜，是前幾日，齊詩允心血來練習時擺放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玄關，電密碼鎖傳來一聲極其輕微、卻清晰無比的轉動聲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父親雷義在他決裂離家后，親手送拍賣行，又被他耗費無數心力、輾轉多位藏家之手，最終重新帶回邊的「遺骸」。

        半山的夜，沉得像鉛塊。

        里面倒映的，不是東英社令人聞風喪膽的奔雷虎，也不是雷氏深藏不的二少，而是一張被無邊黑暗啃噬殆盡、只剩疲憊與絕望輪廓的臉。

        像是深埗基隆街雨后濕的柏油路，帶著夜的微涼與市井的煙火氣，一路由至上，沿山而來，穿透了自己周寒意筑起的、密不透風的冰冷囚籠，并準地刺他麻木的神經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背脊瞬間僵直如鐵，每一寸肌肉都繃緊到極限，甚至能聽見自己血逆的轟鳴。他有些不敢回，害怕這只是神經被至絕境產生的幻覺，又或是許一那柄朗寧冰冷的槍再次抵上后背時，死神敲響的喪鐘。

        死寂中——

        那聲音細微如針尖落地，卻在雷耀揚死般的心湖里，驟然炸開翻騰的波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