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門外，徐家老大和老二不停叩門喚他，見一時喚不來，脆先去薅起睡熟的老四老五。待到徐勝才跌跌撞撞了車，又被人七手八腳地扶過門檻，醉朦朧一抬，最先望見的便是階前廊一孤零零立著的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多謝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勝才亂發脾氣訓斥了一通，徐諳卻巍然不動，正如一盆火傾了河里，反倒將自己氣得直腳。于是他愈發較起了真，抄起墻邊的棍沖過去就要打，酗酒之人渾都是蠻力，幾人都拉不住。

聲，他冒著寒風去打了桶井上來，又將井舀了銅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決心不眠，可又不敢將心思全然放在書上。往日能閱過十頁，卻將將半頁，時辰簡直難熬得要命。徐諳越看越煩，越瞧越躁，正丟開再換一冊，卻聽見外吵嚷聲驟響。

        人聲，犬吠，雞鳴，驢叫，車……一瞬間全都鬧開了。又是這樣混亂的場面。

        徐諳見狀，躲也不躲，依舊直立在那兒。他想，這一回是斷斷不能回屋的。他要護著的，除了屋中僅存的書冊，還有地上盛滿了井的銅盆。

        見那如小臂的棍就要落在他上，忽地，撲通一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老真是白養了你這個混球！他娘的，別以為讀了狗屁文章就能飛上天去了！瞅瞅你那個熊樣，就你？哈哈哈！考上八百輩也考不上個童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銅盆嶄新，井澄澈，一切都清清亮亮的。林燕見了十分滿意，而后便當著徐諳的面，化作一縷白煙了盆中光，眨消失不見。

        哪里像是兒迎接老，分明就是來討債的！

        今夜怪事連連，只好見怪不怪。徐諳呆立著瞧罷，竟也沒有多問半句，扭便去溫自個兒的書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學的魏家那一套裝腔作勢，你清給誰看？我呸！老告訴你，從今往后再沒一個兒給那臭老！又是學雜又是束脩，老雜！供你這小畜生倒不如讓老多打幾壺酒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徐諳的眉一擰成了一團，他知自己不得不去應付，萬一那人闖來撒瘋，這一屋東西可全得遭殃。

        當郁的酒氣與那幽冷香氣相及，壯魁梧的男人倏忽間便毫無征兆地渾脫力，木棍脫手，人也隨之栽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今日徐勝才本就賭輸了錢，窩了一肚火，打瞥見這小更是氣不打一來，當即就罵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輕笑了一聲，旋即再無聲響。

        畢竟那里，尚且牽掛著一只鬼的命。

        從小到大聽得多了，也就不覺有何可惱的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所有兒都在他跟前，或遠或近地偎著他，除了那個老三。每每喝小酒回家，他總是用一幅陰陰冷冷的神盯著他，跟條毒蛇似的，面上連一絲笑意也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三！爹回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罵罵咧咧的，滿嘴里又臟又不堪，扯上了三四門的人。論理，徐諳總該有些回應，可是他一如既往地倔著，不吭一聲。